2023/04/17 【轉型正義在路上】驅散黑雲的溫柔 見證神無私的愛(2022年5月30日刊登於台灣教會公報社)

【Umav專題報導】過往威權時代，許多無辜者遭到國家機器的汙名定罪和不義殺害，其遺族的日子也從此蒙上陰影，受害者當中亦包括在黨國與殖民剝削等多重迫害下，失去權利與生命的原住民族人。2019年初，一封寄給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的陳情信，促使三位未曾被發現的戒嚴時期布農族政治案件受難者的身分重見天日──這位為受害者打破沉默的寫手，是南投縣信義鄉東埔部落、現年83歲的布農族退休牧師Alang Islituan（伍錐）。

Alang Islituan是台南神學院首位原住民族神學生，他在就讀期間（1965～1972年）曾為族人命運書寫一篇極具時代先鋒意義的投書〈衝破黑雲、遇見光明的山地同胞〉，後來這篇文章竟無故「被消失」，35年後才失而復得。為人謙虛樸實的他，從不爭取成為目光焦點，但他的個人經歷見證了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的進程，也是關懷受苦同胞的信仰見證。

1939年出生在東埔部落的Alang Islituan，歷經日治時期到國民黨威權統治到如今，他從沒少見過族人遭歧視和欺騙，包含土地遭強取豪奪，財團和政府暴利剝削族人的悲劇，還有事發在他就讀小學期間，令他印象深刻的畫面：「有一天，我看到我的老師（伍利）被外面來的人帶走。」Alang Islituan說起數十年前的回憶，「老師被帶離校門時，我剛好就站在那邊，他還回過頭來對我揮揮手。可能覺得很快就能回來了。」還年幼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老師從此就消失了。

長大後的Alang Islituan勤奮向學，成為原住民公費生，離開部落前往台南一中就讀。在台南求學期間，他對附近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所屬台南神學院有了初步印象，知道這是一間歷史悠久、本土意識濃厚的學校。也因為在平地念書，他學會和平地人相處並學講台語。後來，Alang Islituan前往長老教會聖經書院（現為新竹聖經學院）進修，並進一步確立自己回應信仰、成為上主僕人的心志。

1965年，牧師黃彰輝甫辭去台南神學院院長一職，牧師宋泉盛接任為院長。也在這一年，Alang Islituan進入了台南神學院就讀，成為台南神學院史上第一位原住民族學生。他記得，當時僅有另一位阿美族青年跟他一起報考，後來只有他進了神學院。

在台南神學院求學期間，正是黨外民主勢力和國民黨威權時有衝突的年代，Alang Islituan眼見許多師長前輩積極參與抗爭、關心民主和獨立思考的薰陶，建立他勇於為不公義發聲的價值觀。作為全校唯一的原住民學生，他亦曾試著在課堂作業中提出關懷原住民族處境的批判觀點，卻被老師質疑：「你為什麼要這樣寫原住民族的事？」

「當時我感到很失望。」Alang Islituan勇敢寫出心聲卻不被理解，使他感到非常錯愕與沮喪，所幸曾在台灣教會公報社工作過的牧師李嘉嵩，在南神開課期間，注意到這篇文章以及這位罕見的原住民學生，便鼓勵他投稿。後來，這篇文章以〈衝破黑雲、遇見光明的山地同胞〉為題，刊登於公報社出版的《瀛光》半月刊中。

原本這是令Alang Islituan倍感振奮的里程碑，不料在那風氣保守的年代，期刊中這幾頁竟離奇無故消失，他向出版社或神學院打聽、調查，卻宛如石沉大海般。在沒有如今這麼便利的複印技術和電子檔的年代，要找回一篇文章是非常困難的。他只能先將文章擱在心頭，一擱近40年。直到今年因緣際會在長老教會歷史檔案館主任盧啟明牧師以及公報社的協助下，終於在台灣神學院史料中心的收藏中再度尋回這篇〈衝破黑雲、遇見光明的山地同胞〉。Alang Islituan說，相當感恩眾人的幫忙，使他放下心頭的掛念。

1987年2月，《台灣教會公報》1825期因報導二二八事件，連帶當時的《活路》副刊皆遭警備總部扣押。此事引發教會界二度遊行抗議，後來，警總連夜趕印沒收內容並發還公報社。「當時我也有上街頭參加遊行喔！」後來Alang Islituan畢業、回到部落服事並成為牧師，在這些歲月裡，他除了盡責於教會的牧養，也堅持不輟，以行動關懷原住民族議題和權利運動，包括原運抗爭以及聲援故鄉的「東埔挖墳事件」等。退休後他也沒有懈怠，參與布農族語復振與聖經翻譯工作，乃至於關注近年的促轉會動向、深植原住民族轉型正義意識。Alang Islituan委身於同胞，回應公義與愛的呼召，盡己之力關懷弱勢、為受害族人發聲，陪伴受苦者找回尊嚴和正義。

Alang Islituan自年輕時以信仰關心原住民族人的處境，在追求公義的呼召之路上，體驗過威權時代的壓抑，也在南神受到解放意識的薰陶。對於當年在敏感時局寫這些文章或參加那些抗爭活動，是否害怕？他直言：「不會啊，這是應該要做的啊，而且有很多人都在我們前面先做了這些追求正義的事。」這位80多歲的長者爽朗的笑著。Alang Islituan的生命見證著基督無私的愛，猶如照亮他者、驅散黑雲的溫柔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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